她躺在床上,枕头抵着小腹,耳机里传出在iPod上搜出的FM。大部分电台全都歇业,只有天气台还在执着的播报着:
“[注]第十一号台风‘悟空’已于今天下午五点钟登陆花莲市东偏南方向约225公里的西北太平洋洋面上,即北纬23.3°,东经123.7°。中心附近最大风力7级,并以每小时25公里左右的速度向偏南方向移动。
预计本岛南部垦丁、佳乐水等地,将受到此次台风的威胁……请市民夜间不要驱车出门,以免意外发生。”
播报结束,耳机里传出一阵刺耳的电波嗞啦声,最后一点声音,也断了。
她扯下耳机,又从枕头下摸出手机,想找个人说话,但右上角显示:暂无信号服务。
她有些生气,忍不住又要骂人,但还是没出声,躺在床上,望着棕木天花板,静静出神。
窗外雨哭风啸,院里的香杉原本都不爱动,今夜也被迫摇的沙沙作响。
她想起花圃里,受她照顾过的几株蓝雪,也不知活不活得过今夜。
明明知道海岛多台风天,还要种植那样娇贵的花,奶奶也是想不明白。
既知道自己没有能力养活,何必最开始要栽种下她呢?
眼睛盯天花板的时间久了,难免干涩。她憋不住了,眼泪就要流下来,湿润眼眶。
垂眸将乱七八糟的事情想了一通,她拿着手机翻身下床,黑暗里脚尖探到鞋子,她穿着起身——要去外面找信号,给张怡宁打电话。
一定要倾诉。跟谁倾诉都好,不然她觉得,她会坏掉。
二楼的环廊没开灯,她出门,拿着手机照明,一路从她的房门口,摸到刘宇岩门前,最后停在了刘宇岩房间的隔壁——今夜她爸妈暂住的地方。
她手按在门把上,忘了来时的目的,她只知道,自己似乎有很久没见到他们了。
上次见到她爸爸是什么时候?
噢,想起来了。
是去年过年,她除夕守岁到一半,半梦半醒间,有听见爸爸的车从外开进她家楼下。
可他还没来得及进门,她就听见妈妈在窗边吼,让她爸爸滚。
回想起来,关于一家人的记忆,总是灰暗的。
但也不是没有快乐的时候。
十八岁,她爸爸送给她的礼物,她就很喜欢。原是喜新厌旧惯了的人,可也有特例——因为太过珍视,这件衣服,她至今还在穿。
想开门,门把已按下去一半,却听见里面传出来压着声音的争吵。
她妈妈在说:“是我没管她吗?曾国毅,你怎么不好好想想你自己,你多称职?她长到这么大,你有管过她一天吗?她现在不听话了,你就怪到我身上来啦?”
“不怪你怪谁?她身上那点毛病,哪点不是跟你学的?你想想好,但凡从前你对我好一点,对这个家多关心一点,我就不会去找佩珊,贝贝也不会是现在这个样子!”
曾贝搭在门把上的手,落下来了。
心里空空的,她退一步,却发觉走廊那头似乎站了个人。
她被吓住地抬头,借着楼梯传来的光,她认出来,那人是谢平宁。
他扶着脖子,从三楼下来,在二楼驻足,注意力不是被吵架声吸引的,而是她握在手里的手机灯光。
环廊里很静,两人四目相对,都听见,门内传来一句尖锐的女声:
“你还敢跟我提余佩珊!她就是个贱人!”
曾贝无言,微微张了张嘴,想叫他,正要发声时,却发现嗓子已经哑得不成样子了,最终是,什么也没能说出口。
环廊连通各个房间的门,但由于房间的主人都有各自的秘密,门常常是紧锁着的,因为要捍卫那点私人空间。正因此四方的走廊,总显得幽闭压抑。
同样的高度,露台给人的感觉则截然不同。
开阔,光线充足,即便是此刻夜间,他们还能看台风在平旷的田野里肆虐,刮得丛丛矮草,瑟瑟发抖。
谢平宁倚着栏杆而立,一边从裤口袋里摸出一只打火机,打燃,一星火光才亮,就被风吹灭。
他没看她,而是盯着楼下院子里的一片空地,问:“介意我抽根烟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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