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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长爱”的冷气开了和没开一样,也亏老板说得出“我这是洪山区最上档次的酒吧”。唱完最后一首《DancingintheStreet》,唐蘅身上的T恤已经湿透了,一颗川久保玲的红心皱巴巴贴在胸口。下台时安芸又把他俩拽住,叮嘱道:“待会你俩给我悠着点啊!”
蒋亚打鼓,累得气喘吁吁了还要嘴贱两句:“那我肯定没问题啊,我必让妹妹感觉春风拂面,如坐春风,春风十里扬……哎我错了,是学姐!”
安芸收回脚,转而看着唐蘅:“你也和蔼点知不知道?别拉着个脸像别人欠你钱似的!”
上台前唐蘅没吃晚饭,这会儿已经饿过劲儿了,整个人都很乏。他拖长了声音,懒懒地问:“你和她在一起了?”
安芸:“没啊。”
蒋亚插嘴说:“哪来那么多蕾丝。”
唐蘅:“那你今天要表白?”
安芸:“不啊。”
蒋亚笑嘻嘻地:“你别看咱安哥五大三粗,那也是心有猛虎,细嗅——”
“你他妈的闭嘴!”安芸终于忍无可忍,抄起矿泉水瓶就往蒋亚脑袋上砸,蒋亚娴熟地抱头鼠窜,两人在狭小的休息室里你追我赶拉拉扯扯,活像滚轮里两只打架的仓鼠。
唐蘅懒得搭理他们,独自坐在一边,把松散的马尾重新绑好。他从吉他包里掏出手机,开机,并没有未接来电,也没有短信。下午他和付姐吵了一架——付姐就是他亲妈付丽玲——然后摔门走了,连晚饭都没吃。吵的还是那么些事,翻来覆去,车轱辘话。
蒋亚和安芸打够了,又一左一右坐到他身边。安芸大喇喇地翘个二郎腿,问他:“阿姨过来啦?”
唐蘅“嗯”了一声。
蒋亚:“又吵架了?”
唐蘅没作声,默认。
“哎,消消气嘛,”蒋亚拍拍唐蘅的肩膀,“这么热的天儿,阿姨从上海飞过来也挺辛苦,是吧。”
“她不是做学术的,哪分得清国内国外有什么区别,她肯定觉得你在国内好呀,”安芸也说,“你想想,从她的角度来看——你留在国内读研,唐老师能照应你,她呢又会赚钱,你这日子不是爽死了?”
类似的话唐蘅已经从付姐嘴里听过不下五十遍,怎么又来了!
唐蘅烦躁地转移话题:“几点了?你同学还没到?”
“快了吧,我打个电话问——”安芸话没说完,手机就响起来,“喂,小沁……嗯嗯……好的哦,我们马上来……”
蒋亚蹙着眉头皱着鼻子,冲唐蘅做口型:“她——好——娘——啊——”
安芸挂了电话,喜上眉梢:“他们到门口了!走吧!”
蒋亚:“他们?还有别人啊?”
“还有个男生,也是唐老师的学生,对门师大保过来的,”安芸一边把贝斯装进包里,一边说,“我忘记他叫啥了,唐蘅知道吗?师大数学系第一,跨专业过来的呢。”
唐蘅正烦着,冷淡地说:“不知道,没听过。”
“行吧,”安芸耸肩,紧接着又叮嘱一遍:“待会你俩别乱说话!”
蒋亚搂住唐蘅的肩膀:“我们哥俩你还不相信?”
三人各自收拾好东西,走向酒吧后门。乐队刚成立的时候他们都是从正门进出,路过客人们的卡座时,经常能收获很多写了手机号码的小纸条。蒋亚和安芸把纸条瓜分一空,彼此都美滋滋——虽然那些纸条有一大半是递给唐蘅的。
直到有一次,某个不认识女孩儿把他们堵在半路,泪眼汪汪地抱住唐蘅的胳膊不撒手,嚎啕着“你为什么不理我”“你不是答应和我在一起了吗”“可你要了我的电话”……唐蘅才忍无可忍地宣布,以后演出结束,走后门离场。蒋亚啧啧感慨:“卿本佳人,奈何眼瞎!我才是本乐队唯一一个异性恋啊!”
安芸补充道:“可惜是个傻·逼。”
“长爱”位于八一路上,后门连接着汉阳大学的学生公寓,也有很多破旧的居民楼,晚上九点过,路上行人还不少。三人出了后门,站在路灯下。
“还没到啊?”蒋亚身材圆润,最怕热,“找得着吗?这地方曲里拐弯的。”
安芸捧着手机:“快了快了,待会请你吃巧乐滋。”
“滚,哄小孩呢?”
“你吃不吃?”
“我要可爱多。”
安芸:“呕。”
唐蘅百无聊赖地抬头,看见无数细小的飞蛾扑向那亮黄色路灯,仔细听,有“嗡——”的低鸣。电线杆上贴满了“东湖村一室一厅出租”和“专业维修热水器”的广告,一层覆着一层,像陈年的纸浆糊在上面。
不远处,某条水沟散发出隐隐的臭味。
这就是武汉的夏天了,他已经在这里待了七年,从初三到大三,深觉厌倦了这个城市。为什么付姐不同意他出国?他自己也不知道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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