高家自然可恶,可这位宁王又岂是良善之辈?
王常景和邵贾因为瓷土吵架,甚至差点动起手这事,修内司人尽皆知。
“瓷土之事一直是下官负责,年末新购置的一批瓷土入窑没多久,邵副使突然和下官说瓷土有问题,残瓷多,成品的色泽和质感也不对,”王常景越说脑门上的冷汗越多,“问他到底哪里不对,他又不说,只是非要看这次瓷土买卖的具体账目记录。下官当时觉得邵副使是故意找下官不痛快。”
王常景抬袖擦了一把额头,继续道:“烧出残瓷这事又不是只和瓷土有关,时间、火温都有可能导致瓷器出问题。邵副使直接问下官要账目,不是变相说下官中饱私囊吗。”
说到这,王常景似乎动了气,语调不自觉地拔高:“自那没多久,也就是半月前,下官察觉邵副使又在调查这批瓷土,一时气不过,再加上当时吃了些酒,这才和他起了冲突。”
沈时砚静静地看了王常景一会儿,直到他有些受不住这般无声胜有声的注视,才慢慢开口问道:“昨夜阁楼走水时,你在哪?”
王常景道:“下官在十字街南侧的一家……花茶坊。”
顾九眼皮一跳。
又是妓馆?
沈时砚倒是没多惊讶,平静问道:“可有作陪为你作证?”
“有。”
王常景把妓馆和妓子的名字如实说出后,没等沈时砚开口,楚安十分自觉地拱手行礼,阔步离开。顾九担心楚安那脑子容易被忽悠,也跟着去了。
楚安劝她:“那种地方顾娘子还是不要去的好。”
顾九又不能直接挑明心中所想,只道:“我现在也算和楚将军一般,是府衙半个人员。因查案涉此,自是磊落。”
楚安回想起往日和他那些狐朋狗友流连勾栏瓦舍听曲看戏的事情,忽然有种被什么东西扎了一下的感觉,他挠了挠脸颊:“……行吧。”
两人找到王常景说的地方和妓子,问明昨晚情况。那作陪的妓子点头,称王常景昨个确实来了。
妓子又一转折:“不过,王总领子时几刻就离开了。”
说到这,妓子用团扇掩唇,笑了笑:“王总领惧内,昨个他的大娘子听到风声,来这里寻他,他吓得从奴房里的暗道跑了。”
顾九和楚安跟着妓子来到床榻一侧的屏风后,那儿摆着一排红木雕花柜。只见妓子打开其中一个竖柜,指着里面黑漆漆的洞口,道:“喏,就是这儿。”
顾九问:“这暗道通的哪里?”
“自是后门。”
顾九抬头,看向楚安,笑了笑。
这意思再明显不过,楚安活动了一下筋骨,心道,以前为了出府鬼混,狗洞都爬过,这算什么。
顾九跟着妓子来到后院的一间柴房。房间角落堆着杂物,往里走就能看到一处和柜中相差无几的洞口。没一会儿,便见楚安从里面爬出,弹了弹衣袍上蹭的灰尘。
顾九问:“可发现了什么?”
楚安摇头。
从妓馆后门往右走是一条死巷,而往左出了巷口,就是潘楼街。沿着潘楼街一路往东出城,便到了修内司窑。
两人赶到东城门,询问昨晚当值的士兵是否见过修内司的王常景,士兵称见过,大概子时末出的城门,四更天时回城。
楚安提醒顾九:“有人发现走水时,约是在丑时五刻。待大火扑灭后,已过寅时。”
他们把这消息带回修内司,沈时砚听完,对王常景笑笑,意思不言而喻。
王常景在汴京城生活了几十年,对这位宁王殿下未罚去惠州前的事迹多少了解一些。
因为一些捕风捉影的证据,不顾往日恩情当众斩杀乳母;先皇病危之际,仗着往日恩宠,持剑逼宫禅位......如果不是高太后手段强硬,剔除他的皇姓,改为母姓,将他从汴京赶到偏远惠州,只怕经过这些年的谋划,这汴京城又多了一位擅权横行的权臣。
金玉其外,败絮其中。
高家自然可恶,可这位宁王又岂是良善之辈?
王常景只觉得沈时砚这笑容惹得他背脊发凉,左右权衡利弊下,咬咬牙,还是承认了。
“下官昨日的确来了官窑,”王常景道:“可下官真的没去过阁楼,更没见过邵副使。”
“那你去了何处?做了什么?又可有人证?”
“……废窑口。”
王常景垂着眼,偷偷用余光扫过几位同僚,嘴唇蠕动着,似是极其难为情:“和张家村的李氏私会。”
此言一出,其他几位官员满脸震惊,都不由自主地低下头,强压着想笑的嘴角,一副看热闹不嫌事大的表情。
沈时砚转眸看向其中一人,那人连忙弯腰回话:“张家村是窑口附近的村子,而那李氏原是修内司一位匠人的娘子,后来废窑口坍塌,他没能出来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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