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109 人偶世家（第1页）

工作室里乱七八糟，厚重的窗帘挡住了太阳，只余隐隐的光线透过房间，入门的地方挂着一盏煤油灯，李世安取下煤油灯，调节亮度，往里走。各种图纸被随意地扔在地上，还有一些半成品，以及加工材料……绕过地上的“障碍物”，李世安来到了工作台边上。

说是工作台，其实也就是一张大桌子，上面放着一个工具箱，里面有镊子、刻刀、刻笔、量尺、放大镜之类的工具。一个化妆箱，里面是各种化妆工具、粉彩，也有时兴的女性化妆品，包括从遥远z国带来的胭脂水粉。桌子下放着一个带锁的大箱子，装着各种笔记和先辈的原始设计图纸，除此之外，还有一个装着各国特色布匹的木箱。

事实上，人偶师制作完整的人偶，除了做出最基本的模型，还要给模型化妆做造型，做配套服饰，需要的话，还要加上道具。总流程大概分为七个步骤，每个步骤又有很多小细节，全程多达一百多道工序。制作工艺复杂，受工具材料限制，难度更大，稍不注意，又要重新再来。所以，至少，在这个时代，能称为人偶师的，基本上都是艺术大家。

李世安拉开凳子坐了下来，将煤油灯放在桌上，摊开一张白纸，开始昨天未完成的部分，脸的设计是最重要的，脑海里模模糊糊地出现了一个人的脸，然后慢慢变得清晰，正视，侧视，俯视，仰视……各个角度脸的轮廓，慢慢勾勒在白纸上。看着纸上陌生又熟悉的轮廓，飞舞的笔尖微顿，李世安扔掉手里的铅笔，面无表情地将白纸揉成一团。

他不应该沉浸在过去的回忆里。

然而……抓着纸团的手缓缓放下，算了，能不能做出来还是另外一回事呢。他将揉皱的纸重新摊开，寥寥几笔勾勒出男人的□□，冷峻的面容，利落的短发，眼神冰冷，带着野兽般的狠厉……未被驯服的野兽，不羁而锐利，锋芒毕露。

李世安扶额，突然觉得，自己就像一个悼念亡妻的鳏夫。

笔尖在纸面上摩擦，发出轻微的声响，各个角度的脸部轮廓草图跃然纸上，最后在脑海里模拟一下脸部3D效果图，刷刷刷，笔尖一刻不停地将脑海里的画面记录在纸上。

一直保持着低头的姿势，疲劳的颈部发出抗议。李世安干脆放下笔，在工作室的空地上做起基础运动来。米海尔看得很严，简直就是把他当作是温室里的花朵，晒晒太阳都会萎靡不振的那种，以至于每次锻炼，他都要避开对方。索性他是一个孤僻的艺术家，一天有大半的时间需要独处。

汗水从苍白的脸上滑下，滴落在地板上，湿漉漉的头发轻轻一甩，在地面上留下一滩水渍。单手撑地跳起，李世安上前走了几步，拿起搭在椅背上的毛巾擦了擦汗。虽然增肌不明显，但身体对运动的适应性在增强，或许，不用多久，他就能恢复到原来的水平了。

李世安扯了扯身上的蕾丝边衬衣，解开扣子，衬衣往外撇，露出苍白瘦弱的胸膛，薄薄的六块腹肌若隐若现。稍微平复了一下急促的呼吸，待心跳恢复寻常，他坐回椅子上继续工作。

脸部草图完成，接下来是确定身体尺寸。李世安打算按真人比例1:4制作缩小版的人偶，真人身高210厘米，缩小之后为52.5厘米，其他尺寸以此类推。计算完毕，再次定稿，图纸的基本单位是毫米，将身体各个部分按照算好的尺寸画在图纸上，头部、躯干、四肢、关节，标注尺寸。这是人体结构简图。

18世纪，球形关节原理提出，用于两度烧制的陶瓷人偶，经推广发酵，后来流行的各种人偶，基本上都使用了球形关节，能够做出接近人的造型。

陶瓷、木材、石膏、塑胶等都可以用来制作人偶，这时候，塑胶还没有发明出来，一般用的是天然树脂和其他材料混搭制作。石膏稍显笨重，迷你版或缩小版的人偶还好，等身人偶或放大版的人偶，效果欠佳，关节处容易磨损变形。

李家最为出名的，是陶瓷人偶。陶制人偶，质感稍显粗糙，外观呈黑褐色，主要用于祭祀供奉之类的场合。瓷制人偶，质感细腻光滑，接近于人的肤色，加上适当的化妆和服饰，宛若真人，广受上层贵族欢迎。虽说陶瓷分为陶和瓷，但随着瓷质人偶大热，陶制品无人问津，慢慢的，李家就减少了制陶，专攻瓷娃娃，成了瓷制人偶的领军流派。

“扣扣……”敲门声打断了李世安的思绪，笔尖微顿，李世安掏出怀表，已经午饭时间了，他转了转酸涩的眼睛，捏了捏鼻梁，将铅笔搁在桌上。扣上纽扣，踩着皮靴往门口走去。

门口空无一人，李世安低头，弯腰，将放在门口的餐盘端进房里。少年脸色苍白，额头冒着冷汗，头发微湿，端着餐盘的手微微颤抖，蹲在拐角暗中观察的米海尔捏着手帕，忍不住想要为老爷分担。然而……工作室那么重要的地方，没有老爷的允许，他是不能进入的。

米海尔幽怨地看着老爷的背影，像一只被抛弃的狗狗，丧气地摇着尾巴，为什么老爷总是一副冷淡的样子呢？明明之前还那么可爱，笑起来还有浅浅的梨涡。果然是他做的不称职，让老爷失望了。蹲在墙角的男人懊恼地用额头撞墙，整个人都灰暗了下来。

察觉到来自身后诡异的视线，李世安一点不可爱地抬腿把门关上。木门隔绝了视线，腾出一只手将稿纸推到一边，李世安将餐盘放到桌上，打开餐盖，热气混合着香气扑鼻而来，荤素搭配，营养色泽兼备。

李世安叉了一块西兰花，送进嘴里。嗯，味道也不错。米海尔精通家务，厨艺优秀，性情温和，是宜家宜室的好男人标准，就是……有时候，脑子不太好使。

人偶制作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完成的事情，和烧制瓷器不太一样，不是做成整体的坯胎去烧，而是用混合配比好的粘土捏成人偶的各个部位，分开烧制。毕竟各个部位厚薄不一，需要的温度和时间也不一样。

所以……李世安把餐盘放到门口，转身关门反锁……想要一天完成作品是不可能的事情，趁着还有时间，不如去密室参观一下。妆容和服饰方面，他确实需要学习。

工作室的右侧是一面墙，上面贴着加绒的豹纹墙纸，李世安提着煤油灯走了过去，伸手摸索着，直到摸到一个不太明显的凸起，李世安按了下去。轻微的齿轮转动，贴近墙边的地板被推开，一个只容一人通过的通道入口出现在眼前。

阵阵寒风从入口吹出来，感受了一下空气流动情况，密室的通风装置正常运行，安全起见，李世安等待了一段时间后，才提着灯往通道里走。楼梯不是一条通道往下走，而是蜿蜒而下。砖砌成的墙壁干燥，没有积水，也没有蛇虫鼠蚁，干净的完全不像是没有人打扫的样子。然而，这个密室，应该只有李家继承人才能进来，总不会是他那死去的父亲打扫的吧，就算是，这么多年过去了，连个蜘蛛网都没有，稍微有点奇怪。

楼梯里静悄悄的，只有浅浅的呼吸声，和微不可闻的空气流动的声音，微弱的灯光照亮了他脚边的一小块地方，不停地转弯，像在永无休止的迷宫中徘徊，再加上背后空虚，前方未知，换做是普通人，总会有那么几分惴惴不安。

接着往下走，风声越来越大，近了，转过下一个拐角，只剩一层楼梯，踏上地面，到了密室。一道石门堵住了去路，石门上只有一个凸起的转盘，没有任何标注。李世安把煤油灯提高，灯光照到转盘上，粗略地研究了一番，李世安将手按在转盘上，左转两圈，右转一圈，重复七次，“咔擦。”一声轻响，石门往两侧打开，李世安后退了一步，微凉的寒气从室内传来。

密室的布置的和展览馆差不多，长方体玻璃罩，底座由金属制成，泛着冷光，人偶被放置在底座上，外罩玻璃，每个玻璃罩里只有一个人偶。粗略看去，整个密室约有二十个人偶。头顶镶嵌着大小不一的夜明珠，做成了天然的展览灯。中央一条过道，两侧放置着等间距分布的人偶。配合着道具，人偶摆着各种造型，观其神态动作，看起来和真人有百分之九十的相似度。

第一个人偶是他父亲的杰作，棠朝仕女。底座上刻着该人偶的详细信息，对于顶尖的人偶师来说，人偶就像是自己的孩子，既然是自己的孩子，自然就会有名字和各种设定。李世安半蹲下来，提着煤油灯，打量着铭牌。

李灵月，生于公元665年，世安公主，棠朝棠高宗和吴皇后之女，性格果敢，智勇双全，于公元690年，协助其兄政变弑父夺位。后，依仗功大，嚣张跋扈，喜权势，好男色，府中面首三千，朝中党羽林立。

听起来，好像是了不得的人物啊。以历史记载为基础，进行再创作吗？李世安站了起来，打量着玻璃罩里的人偶。

人偶头梳高髻，戴金凤冠，两鬓插簪钗。身着红色直领对襟襦裙，半透明大袖衫，领、袖均镶有较宽的织金锦花边，雍容华贵，是常见的礼服。然而，人偶却没有穿中衣，直接露出了诃子，也就是棠朝女性的内衣，外加细长披裹，带着有恃无恐的嚣张气焰。

她肤如凝脂，通透红润，双眼微眯，黛眉上挑，下巴轻抬，红唇微勾，似笑非笑，她右手持团扇，露出一小截白皙的手臂，左手抬起，纤纤玉手指节分明。

公主的尊贵和得势后的乖张，巧妙地混合在一起，一个真实的李灵月，仿佛出现在他的面前。等身人偶……“李灵月。”李世安轻触玻璃罩，冰冷的触感从指尖传来。

一阵寒风吹过，煤油灯熄灭了，双眼陷入了短暂的失明，夜明珠散发着柔和的灯光。李世安双眼微眯，脸上微凉，一只冰冷的手覆上他的脸，诡异的笑声在他耳边响起，带着几分阴郁，“如此良辰美景，不如，和本宫共度良宵吧。”

李世安：翻译一下，大概就是……请你死一死？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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